校园体育不只是为足球比赛

徐 贲

3月11日《北京青年报》报道，涵盖小学、中学、高中学段的足球教材将很快编写完成。但是，体育与校园的关系却远不只是在于能赢得比赛。近日里，有不断有关于校园和足球的报道：《地方版足球振兴规划陆续出台 江苏欲建千所学校》、《山东省为足球暂停大学生篮排联赛？官方：系误读》、小学的“足球操”等等。在这之前，有一篇《姚明答"为何中国足球烧这么多钱还没搞上去"》的报道说，姚明在政协会议上发言指出，中国体育最大的问题是人才培养脱离校园。姚明这番话是从职业运动员的角度来说的——重视校园体育，这样才能赢得国际体育比赛。校园体育不只是为了比赛，更不只是为了足球比赛。

2月28日，美国哥伦比亚电视台的晚间新闻报道了一则中学体育新闻。德克萨斯州的盖恩斯维尔（Gainesville）有一个少年劳教犯中学，学校有一支“飓风”篮球队，表现好的犯人可以参加球队打球，比赛的时候还可以有难得被允许走出学校的机会。飓风篮球队参加比赛，很少有家长来观看比赛，球员们因没有人喝彩助阵而士气低落，有的球员甚至都不想再参加比赛了。

这一次他们比赛的对手是德克萨斯的先锋大学预科学校（Vanguard College Prep），这是一所私立中学，学生家长们重视孩子们的体育活动，逢赛必到场欢呼助阵。先锋队球员们了解了对手的情况，一位队员说，“谁也不想对着空场子打球”，另一位队员说，一边有人助威，一边冷冷清清，“这样的比赛是不对的”。所以，这两位队友对球队的粉丝们说：我们想请你们帮一个忙，请你们给盖恩斯维尔飓风队助威。

飓风队员们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当他们走进球场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有支持他们的条幅，还有一支为他们欢呼的女孩子啦啦队和一群坐在专门场区的粉丝。本来说好，分配给飓风队的啦啦队和粉丝为飓风队喝彩，分配给先锋队的啦啦队和粉丝为先锋队喝彩。没想到，全场的观众都一起站起来为飓风队喝彩。电视上播出了这个场面，极为动人。

先锋队球员布拉德利后来对记者说：“飓风队每次进球得分，全场一片欢呼鼓掌，每个人都站了起来。我想体育应该就是这样的。鼓励和支持对每个人都是真正的激励。”飓风队的一名队员则说，“等我老了，也一定会记住这场比赛。”电视报道的结语是，“最后谁赢了这场比赛呢？比赛的人显然并不在意，我们又何必在意呢？”

校园体育不仅要培养学生们的“体育精神”（sportsmanship），而且要培养他们好的“观众精神”（spectatorism）。不管是体育精神还是观众精神，仅仅以比赛的输赢来论体育的成绩和价值是功利主义的。胜负对于体育竞赛是重要的，但驱动力应该是荣誉心而不是金钱利益。美国体育的金钱腐蚀非常严重，也侵蚀了一些学校，尤其是大学的校园体育。这种现象一直在社会中受到批评。正是因为如此，先锋队篮球队员的体育精神才特别令人感动。

那些在球场上为少年劳教犯球员喝彩助阵的啦啦队员和粉丝们，他们的观众精神更是令人感动。他们已经不只是飓风队或先锋队的球迷，而是成为深得人文精神真谛的真正体育球迷。体育的人文精神——公平竞争、尊重对手、荣誉、坚韧、自强不息——不仅体现为运动员的体育精神，而且也应该体现为所有人的观众精神。

观看体育表演的“观众精神”其实也是观看方式，包括观看体育的观念、风度、教养和心态。有的人看球赛得失心太重，巴不得自己国家的球队一下子成为世界强国，看到自己偏爱的球队失利便恼羞成怒，或是不等看完便拂袖而去，或是恶言恶语地责骂球员。有的人则不是这样，他们欣赏球技，只要求比赛诚实无欺，球员尽心尽力就好。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观看方式。

心理学家阿诺德·贝舍（Arnold Beisser）在《体育的疯狂》（The Madness in Sports）一书中指出，在现代群众社会里，观看体育经常能让观众找到一种群体的归宿感，那些平时自顾自忙生活的人们是一些孤独的异化个体，只是在体育比赛中同选一边，成为热烈冲动的观众时，他们才似乎有了相互结为一体的认同机会。这种认同是以“我们”和“他们”的势不两立和敌对情绪为基础的——体育只有打败对方，自己成为强者才算是英雄，否则就什么都不是。校园体育应该远离这样的观众观念，既然如此，重视校园体育教育又何必太在意是否能就此把某一种体育提升为竞赛场上的优势项目呢？